柏林當地時間2019年2月16日晚,第69屆柏林電影節頒獎典禮上,王小帥的新片《地久天長》同時獲得最佳男演員和最佳女演員銀熊獎,這也是中國影人首次一舉斬獲柏林影帝影后雙料獎!
不悲情也不苦情,卻意外地催人淚下
情人節當天,《地久天長》在柏林電影宮做完媒體場放映后,我身邊的女記者們全都淚流滿面。雖然外面陽光明媚,電影宮里的各國觀眾,卻長久沉浸在悲傷中,無法自拔。
這部片子中跨越30年的故事,總是無時序地跳進我腦子里來。很少看到感情強度這么大的電影,它既不煽情也不苦情,卻意外地催人淚下。
電影的英文名字叫”so long,my son“,更直接地傳達出它是從父母的角度來講述故事的。30年前,內蒙古一對普通工人夫婦的孩子星星,和他們最好朋友的孩子去水庫玩,星星被淹死了。而最好朋友的妻子,正是廠里的計劃生育辦主任。
幾年前,當星星母親懷上二胎時,她雖然身為好友,仍毫不手軟、軟硬兼施地迫使母親流產,后者因為手術事故再也不能生育。舊恩怨加上新傷痛,讓這對善良又懦弱的父母無力承受,從此和朋友們斷絕關系,遠走他鄉。
盡管劇情凄婉,但電影卻拍得并不苦情,也不悲情,但就是有種溫暖的力量,讓人不由自主地熱淚盈眶。放映結束后,一個德國記者不斷地追究,誰要為事故負責?如何贖罪?可是,王小帥的電影,哦不,應該說是中國文化,都不是建立在贖罪文化的基礎上的。這一點確實迥異于西方。
在王小帥看來,電影探究的并不是救贖和愛的關系:“人們受到這么大的創傷之后還能隱忍、愛和寬容,不愿意別人看到自己的悲傷,甚至驀然遠走;他們有力量去獨自承受,他們不愿他人再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”。這才是電影關注的地方。
這種文化對我來說非常熟悉。我們的父母一輩,便是用隱忍和沉默,來處理很多很多的生活中的不如意。對著大銀幕,看著里面的父親說:“這都是命!”時,我忽然理解了一種中國人獨特的、頑強的生命力,這讓他們仍然可以寬容,可以原諒,可以去應對種種的苦難。要知道,他們這一代人,可是經歷過知青上山下鄉,計劃生育,國企工人下崗,異鄉的再創業...
強大的藝術,總讓人感受到善良和人性
母親,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、賢良溫柔的中國女性。當開工人下崗會,其他工人大鬧工廠時,她聽到自己的名字也在下崗名單上,卻只是流著眼淚默默地離開了。這是善良?慈悲?或者是軟弱?總之,當你看到她的臉,那訕訕的笑,你會從她身上看到很多人,一種寧可自己吃虧也不去拒絕別人,對命運總是是無能為力的,順從的人。
《活著》里的鞏俐,《孔雀》中的母親,《香魂女》中的女性,都閃著她的影子。在她們身上,你更能看清楚苦難在她們的心靈中留下的一道又一道傷疤,能體會到那種傷痛和無奈。是什么支撐著他們,可以面對生活的困境?可以承受這么多的苦難?甚至仍然可以愛?仍然可以原諒?
強大的藝術,總讓人感受到善良,也感受到人性。也許這正是此片打動全場觀眾的原因,不分國籍文化和年齡。那個德國女記者在電影結束半個小時后依然淚流不止,她告訴我,母親這個角色,讓她莫名地感動。而柏林電影節現場有個中國80后男孩,說他是哭著看完后半場的。
王小帥認為:“等這個電影在國內放映時,我相信人們會更加共情”。我對此深信不疑,電影中諸多的歷史性創傷和集體記憶,會將每個中國個體的私人記憶,更加強烈地帶入劇情中。
劇中父親的那張臉,也寫滿了生活的磨礪。他看上去老實忠厚、溫吞吞的,情感并不外露。當計生辦的人強制把母親帶上車去流產時,他沖動地阻止過,可是轉念便是用拳頭砸墻來發泄怒火,隨后,他還是低著頭上車陪同去醫院。
中國男人內在又博大的寬容力
這好像也是一種普遍的中國男人的糾結,一輩子隱忍,逆來順受地活著,到頭來甚至有點兒自己都看不起自己。然而,這樣的人,內在又有一種博大的寬容力和承擔。長年以來,他們將家庭的重擔牢牢扛在肩上。
當好朋友過意不去,拿把刀來到他家說:“(都是我兒子的錯)你去把那小兔崽子宰了,我們一命抵一命”。父親一把奪過刀,說:“以后誰都不要提這件事了”。而后,誰都沒有責備另一個孩子(肇事者),也沒有再提起此事。
王景春的表演也是質地十足,低眉之間,就將負擔和善良表達的恰到好處。看到這個銀幕上的父親,我甚至覺得那不是他的故事,而是我的故事。而沉積多年的私人記憶和情感,也都混合著劇情,讓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。電影的共情效應做到這一步,無愧是現實主義的高峰了。
到最后,我特別想給我的父母發個信息,問一聲好。(摘自《南都周刊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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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地久天長》:柏林電影節哭暈全場,一舉拿下影帝影后雙項銀熊獎
來源: 發布時間:2019年02月19日